第六章(1/1)

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宴家倒是平静的很,看着宴家人毫不做作的亲昵,宴敛心底的防备到底是放下了几分。说起来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。便是心底有再多的猜疑也是比不过眼前殷殷关怀来的透彻。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软肉,以前没发现,只是没人来戳中这一点而已。

不得不说宴家人打的一手好温情牌……

宴敛这几日便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书房里干那咬文嚼字的活计。只看的头晕眼花,也不做罢!

缘合为此?这事还得归咎到他那位同乡身上。

宴北重一家最近热闹的很。自断亲事后,二叔宴北则第二日就上门捉了宴北重去县衙割了户籍田产。不过半天的功夫,宴北重一家就搬离了半山腰的破茅屋,住进了刘二家的祖宅,这刘二也就是王婶子的夫家。

之后的事情更像是脱缰的野马。却说那一日,宴北重一家背了一篓子东西去了县里一趟,回来后突然就宽裕了起来,一家子换上了崭新的棉制成衣,在铺子里这样的一身少说也要二百文。家里炖的肉香更是漂的满村子都是。听说前两天还和里正商议着圈一块地界建房,要建三进的大院子,定好的青砖昨儿个就拉了过来,堆成了小山模样,村头的王木匠都已经开始给他家捯饬家具了。

这可都是真材实料,起码得上二百两银子才供得起来。可不是宴家这不伦不类的宅子可以比的……

村里头顿时就风起云涌了,围观的围观,说闲话的说闲话,整个村子就像是春天复苏的万物,想着一刻也不要停下嘴巴子才好。宴家人也就跟着上了风口浪尖。甭管两家原本如何,他们只知道宴北重离了宴家人之后就富裕了,瞧着宴北重如今脊梁骨都直了不少。

人家王婶子就说了,这宴何来现在肯定是悔的肠子都青了,谁让两家断了亲,宴何来也就眼巴巴看着的份。宴北重,多老实的人啊!有些人总是没福分,平白地丢了顶顶的富贵命。

这王婶子也是有眼光,下河村的人虽不再明面上说,但心底羡慕的很。宴北重一家发达了,可没忘记她这个恩人,县里上好的点心铺子里的软糯可口的点心,往日里都是达官贵人吃的,宴北重却往她家足足送了三斤。那股子香甜的味道,他们隔着包裹严实的油纸也能闻到。还有各色的布匹,大扇的猪肉,各种粗使器具,着实让人眼热。

热闹看的多了,下河村人明里暗里的套话,也没从宴北重嘴里撬出来他家为何大发了的原因,渐渐的心里的滋味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。

话说的透彻了,其实也就是嫉妒,凭啥他们也同样劳苦了一辈子,最后怎么就是宴北重一家子莫名其妙地就得了富贵。这心底一旦不平衡了,做人的心态也就不正了。他们俱是想着,这宴家人什么时候上门闹一闹才好,就刘氏那脾性,能让宴北重一家安稳的过活?

可他们挑着心眼干巴巴的等着,这宴家人怎么就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?该吃吃,该喝喝,刘氏也熄了火,整日里乐呵呵的笑,你与她说宴北重一家现如今如何如何好,她便说大孙儿学识如何出众;你说宴故被宴北重送进了私塾,先生也说他有天分,她便说她大孙儿如今已经是每月领着一两银钱,三十斤栗米的廪生。直把人堵的哑口无言。却全然不为宴北重一家干扰。

唯有宴敛老早把自个儿锁进了屋子里。笔头上上下下,来来回回地转圈,在他手里玩出了花样来。

宴北重一家的事情倒像是给了他当头棒喝。尤其是在宴放从山上救下来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后……宴敛郁闷了,他觉得自己可能成了套路里主角前期遇见的炮灰反派。穷困潦倒的家境,偏心到极致的爷奶,愚孝无知的父母,玩出花样来的断亲,随随便便就能发家致富奔小康,拐角就能捡到野男人……下一出莫不就是各种打脸,然后炮灰退场领盒饭?

唉,宴敛更加郁闷了,宴家的弯弯绕绕他还没弄明白,这世道就翻脸无情了。

这般推敲着,也就那么一瞬间,他就像是在一片迷茫中寻到了目标,原本的混混沌沌没有了,他想着总得做些什么来安安自己的心才好。就为这套路里他有可能悲剧的下场……咸鱼还想翻身!更何况他如今鲜活着呢!

有了这么个想法,他也就不转笔头了,坐直了身子,老老实实的读书练字。他自认为智商不低,又有前身的记忆加成,保不定也能有出头之日。

不得不说前身的学识的确是顶好的,做的一手好文章,写的一手好诗,落笔的小楷也是比划地端端正正的。宴敛虽承了他的记忆,但奈何三观不同,总有些东西没了那股子味道。嗯……封建腐朽的味道!

前身做文章,写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,这厢美景那方月。写的是世间沧桑,书生意气,要骂尽天下不平事。总之就是生活如此妙不可言,然后这世间却免不了藏污纳垢,我总是心怀天下却无可奈何,所以我要写点东西来抒发心中的苦闷。

而宴敛做文章,他喜欢四平八稳的铺叙,喜欢头头是道,一字一句地讲道理,不喜欢词藻堆砌,不爱格式化。这对也不对,起码在科举一途上却是没什么效用。

科举做的是八股,八股只是一种文体,本身也无好坏之分。只是人家要的是起转承合,是满腹诗书。说白了就是要你将几万字的论文压缩成七八百字的篇幅。不仅如此,你还得花团锦簇,条理清晰,朗朗上口。入的了考官的眼,人家玩的是就是一道门槛,用来删掉绝大部分的考生,留下的那部分起码文章是真的做的好。肚子里墨水是足足的。至于其他,谁管呢!这不过是统治者治理天下的一种手段。

入了这个时代,就得跟着潮流走,八股好不好,用的人才知道。所以,宴敛只得老老实实的琢磨,这一琢磨就闷了十几天。

这天早上,宴攸却找来了。

怀里揣着五两银子,眯着小眼,哼着小曲儿,比唱戏的还快活。入了门,肥厚的袖子一甩,凑到宴敛跟前,嘴里砸巴着说道:“大兄这手字写的越发好了。我瞧着也养眼。”

看着宴敛不为所动的模样,宴攸一点也不恼,继续说道:“我知大兄刻苦,但总是待在这屋子里也不怕闷坏了身子。瞧着今儿个又是个暖阳天,阿奶让我带你去县里逛逛。还特地与了我五两银子。足够我俩花用。而且今日又是大集,正是最热闹的时候……”

说到这里,宴敛眉眼动了动,白纸上突兀的沾上了墨点。也知道这文章是做不成了,随手扔掉了手中的毛笔。闷了这么久,出去走走也好。

宴攸见此,笑的更欢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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