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垂幕之年 第四十七章 赴死(1/2)

南方没有好消息,只有坏消息,隔一段时间便有名单从战场送回部落,名单上每个名字便代表一名死去的荒人战士。

荒人的性格朴实坚毅,与唐人很接近,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,可以沉默,但不会郁郁,即便局面严酷,妇人们洗衣打猎时偶尔还会轻哼歌谣。

随着时间流逝,南方的战事愈发惨酷,名单送回来的频率越来越慢,长度却是越来越长,留在部落里的老弱妇孺们们再也没有心情唱歌,整片原野变得越来越安静,气氛越来越压抑每个夜里,都能听到隐隐的哭泣声——再坚强的荒人妇女,在名单上看见自已儿子的名字,也无法忍住悲伤。

有一天,负责照顾宁缺和桑桑的那名荒人妇女,终于在名单上看见了自已儿子的名字,她开始哭泣,邻近的妇人围在一起安慰她。

宁缺放下帐蓬沉重的门帘,走回床前继续替桑桑喂药。桑桑喝了两口便停住,抬起头来看着他说道:“我们藏在这里有什么意义?我终究是要死的。”

“不用内疚,荒人和我们一样,本就不容于世,就算他们没有收留我们,西陵神殿和中原的那些国家,也不会允许他们继续活下去。”宁缺说道。

桑桑轻轻摇头,说道:“但如果我们不来,他们不会死的这么快。”

说完这句话,她摊开手掌,看着掌心里那颗黑色棋子开始发呆,这颗棋子是在烂柯寺最后一局棋上,她落的唯一那颗子。

部落里死的人越来越多,她的病越来越重,帐蓬越来越冷,所有物事的表面都覆上了一层浅浅的霜。只有她手里的这颗黑色棋子依旧温润如故。

宁缺把她抱进怀里说道:“不用担心。就算荒人顶不住,我们还可以去北边,我们可以去看看热海的风景。大师兄说那片海虽然冻着了,但如果能破开冰下去,还能找到几条牡丹鱼。老黄牛都很爱吃,味道应该不错。”

桑桑说道:“你知道我并不担心这些。”

宁缺沉默。

桑桑低声说道:“从烂柯寺逃到悬空寺,从荒原逃到朝阳城,再逃到荒原,最后逃到这里,我实在是逃的累了……”

宁缺想说些什么,被她阻止。

桑桑说道:“在朝阳城里,你对我说过一段话。你说未来和死亡其实很相像,如果已经注定。那烦恼便没有任何意义,如果可以改变,那我们更没有必要烦恼。只需要努力去改变。”

宁缺说道:“这是老师说的。”

桑桑说道:“世界很大。但真的没有地方能够让我活下去,我们都清楚。结局已经改变不了了,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烦恼?死亡便意味着没有未来,在改变不了的时候,我们难道不应该试着学会接受。”

宁缺笑着说道:“这句话说的很好。”

桑桑微羞低头。

宁缺说道:“没想到我家桑桑现在很有大家小姐的风范。”

桑桑说道:“我就是个小侍女。”

宁缺说道:“且不提曾静大学士是你这身子的亲生父亲,只说你是冥王家的大小姐,人世间还有谁的身份能比你更尊贵。”

桑桑没有接着宁缺的打趣话继续说下去,因为她知道他说这番话是想岔开话题,说道:“我不想继续躲藏了。”

宁缺沉默了很长时间,问道:“为什么?觉得良心不安?还是觉得这样躲来藏去很像过街的老鼠?小时候我就对你说过,只要能活下去,不管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,还是人人畏惧的毒蛇,都应该去做。”

桑桑说道:“我知道自已不可能再活很长时间,既然如此,为什么要去做老鼠或毒蛇?如果说这是良心不安,那么便是吧。”

“也许我们命中注定就要这么辛苦的地活着。”

“什么是命中注定?”

“机缘?”

“老师说,我是他的机缘,那么我的机缘是什么?”

“你的机缘当然就是我。”

“不要说笑话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自已这时候应该去南方。”

“去南边会死。”

“不去也会死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

宁缺其实很清楚,如果桑桑这时候出现在南方荒原的战场上,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见得是死亡,却很可能比死亡更可怕。

他说道:“都说热闹地活,孤单地死,如果真要死,确实应该有个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仪式,而且往死路里去,也许还能寻到生的机会。”

桑桑见他同意了自已的意见,开心地笑了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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