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一章(1/2)

推门而出,萦空如雾霰的雪骤然而止,只留了一片花积似的苍茫天地。阳明山覆了厚厚一层积雪,流转着幽蓝的寒光。风过树冠,簌簌的雪花如同春日漫天的杨花一般。

殷瀼侧身倚靠在空无一人的钱庄门口,怀中拥着晚香嫌碍事脱下的袍子,里头还带着她身上的温度。

晚香到底还是个孩子,此刻见到铺天盖地的大雪,欢欣雀跃地在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地中小心翼翼地走,留下一派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
不多时,空旷的街道热闹起来,远远传来一两声吆喝声,从铺子窗口飘出来袅娜的热气,让这银装素裹的仙境添了几分人气。孩童的高声嬉闹声从小巷口传来,四五个穿得小炮仗般的总角小儿拍着手蹦跳着出来,一不留神便猛然撞到晚香身上。

奚晚香冷不防被小豆丁一撞,一个踉跄,一屁股坐到了雪地中,厚厚的雪如同地毯一般柔软,晚香望着冲她做个鬼脸便转身跑走的小豆丁有些发愣,抓不到罪魁祸首,晚香便干嚎着故作凄凄地朝堂嫂叫苦:“堂嫂,他撞我,还跑……”

没说完,晚香苹果般的脸上便遭了一记雪球。雪球揉得松松的,一下便散了开去,糊了她一脸。

晚香有些发怔,却听到堂嫂铃儿般的笑声。

穿着长褂子抖抖瑟瑟的钟掌事站在门口,身后扒了两个小厮,三人都看得出神。

少夫人来这钱庄也有不少时日了,虽也常笑,但总是温温淡淡,令人恭敬的一副模样,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开怀的时候。此时的少夫人似乎被晚香小姐感染了,两人一高一矮,一紫一白,在雪地中笑着互砸雪球,身后高大的樟树不慎被击中,掉落了一树的细雪,河上盈起朦胧的白雾,升腾起来,两人笼在其中,恍惚谪尘。

“啧啧啧,咱们少夫人真真美人儿啊……”一个小厮握着扫把柄感叹道。

“我偏生就喜欢晚香小姐,肉鼓鼓的,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,多可爱。”原先因不识晚香还惹了她吵闹的小厮这会儿倒赞叹起来。

钟掌事抱着汤婆子转过身来,“啪啪”干脆利落地在两人头上赏了一人一个包,绿豆眼睛一瞪:“看什么看,夫人小姐也是你们看的?干活儿去!”

两个小厮委屈地离去了,钟掌事则继续缩着脖子笑呵呵看两人在雪中嬉闹。

晚香躺在雪地里,整个儿呈一个“大”字,手臂在雪中扒拉扒拉,一会儿望着云层后面探出头来的西偏日头,说道:“堂嫂你别嘲笑我,我从前在家乡从未见过这么厚的雪,那儿下雪,但永远只有散盐一般细细薄薄,落到地上便融化了。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在雪地里打滚。”

这是什么奇怪的心愿?与晚香头靠头躺在一起,殷瀼笑道:“你家乡不就是津门镇么?难不成隔了几座山,这气候便变得这么多?”

晚香眨了眨眼睛,自觉一时脑子短路,忙扯开话题:“堂嫂你呢?你从前在家的时候,许是年年都能这般玩雪罢?”

殷瀼沉默了片刻,日头陡然从云层后面露了全脸,有些晃眼,她伸出发白的手轻轻挡住光线,在素净的脸上落下一片瘦瘦的阴影。

见堂嫂不说话,晚香暗暗捏了个雪球,正准备悄悄塞到她衣领子里时,却听到堂嫂如同喃喃耳语一般的一句话。

“有时候,堂嫂真羡慕你。”

晚香一愣,羡慕什么?羡慕自己没见过雪,能疯疯癫癫地玩上一阵?晚香有些怍然,想到也许是堂嫂在娘家被拘束惯了,便安慰道:“晚香还羡慕堂嫂呢,特别有教养的模样,不像我,一看便是乡野孩子,还总被祖母冷眼……”

“胡说。”殷瀼嗔怪地瞪了她一眼,“有教养有什么用,规矩是死的,学得多了,怕得多了,反倒容易被束缚了手脚,有时甚至……连想做的都不敢做,想说的都不敢说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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